第63章同一笑,岂不美哉? (第2/2页)
李秋水满是狐疑的接了过来,目光流动,哈哈笑道:“这果是师哥的手笔,师哥画的是我。师哥丹青妙笔,岂能画你这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的侏儒?他又不是画钟馗来捉鬼,画你干什么?”
当年童姥虽身材矮小,但容貌甚美,师弟无崖子跟她两情相悦。
她练了“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”,又能驻颜不老,长保姿容,在二十六岁那年,她已可逆运神功,改正身材矮小的弊病。
其时师妹李秋水方当十八岁,心中爱上了师兄无崖子,妒忌童姥,在她练功正当紧要关头之时,在她脑后大叫一声,吓得她内息走火,真气走入岔道,从此再难复原,永不长大,两女由此成为死敌。
所以李秋水起死回生之后,知道有风逸在此,她打不过童姥,立刻就以此攻击童姥。
怎料童姥毫不动怒,淡淡道:“这是你吗?呵呵,我看未必!梅剑,让她用火把好好照照。”
梅剑将火把递向画卷,李秋水再一看,脸上忽现异常惊恐之色,道:“怎么是她?怎会是她?哈哈,哈哈,哈哈,”双手不住发抖,连得那画也簌簌颤动。
霎时间,李秋水有如万丈高峰一脚踏空,身心俱是一沉,笑声中都满是愁苦。
风逸不由叹一口气。
“师妹!”童姥冷冷一笑,“你开不开心哪?”
却见李秋水呆了一会儿,忽地凄然笑笑:“师姐,你就是发现这人不是我,所以才想让我知道,好死不瞑目?”
童姥呵呵一笑道:“我起初以为这人是你,也是多看了几眼,才发现这人不是你。”
李秋水黯然道:“她是我的小妹子!
我小妹容貌和我十分相似,只是她有酒窝,我没有,她鼻子下有颗小小黑痣,我也没有,只是若不细看,旁人自然难以发觉。而且你我相争之时,我小妹子还只十一岁,你又怎会疑心到她!”
“是啊!”童姥轻轻皱眉,“我只以为无崖子喜欢之人,就在你我之间,却没想到……”
“你只顾恨我!”李秋水紧咬嘴唇,眼里透出一股不甘:“哪里知道人会长大的,十一岁的小女孩,会成为十八九岁的大姑娘,师姐,你果然比我更狠。”
跟着双眼无神,口唇微微颤抖:“唉,小妹子,你好,你好,你好!”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。
童姥多年来的愤怒、委屈、伤心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,可她老而弥坚,强项到底,当下目光森寒,厉声说:“不错,我就是要让你知道,无崖子爱的也不是你,若是让你轻轻松松的死了,岂不是太过便宜你了?哈哈,哈哈……”
李秋水回过头来,注视着她,柔声说道:“师姐,我跟丁春秋有私情,师哥本来不知,是你向师哥去告了密,事情才穿了。
他要致我死命,杀我泄愤,我才和丁春秋合力,将他打下悬崖,当时我实是迫不得已,若不还手,性命不保。可是我并没下绝情毒手呀,他虽命在垂危,我还是拉了丁春秋便走,没要了他的命。
我后来去了西夏,成为皇妃,一生荣华富贵。你却寻来,在我脸上用刀划了个井字,你找我报仇也就罢了,可师哥之死你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风逸与阿紫对视一眼,这一节无崖子倒是没说过。
风逸心下暗叹:“这是让人去抓奸,结果被奸夫给害了。无崖子老兄,你还真的悲催。”
童姥望着夜色,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,忽然一叹道:“倒也不错!所以当初我划你的脸,并没杀你,你是觉得我怕你的儿子是西夏国王吗?”
李秋水淡淡一笑,不置可否。
童姥定定地看了她时许,又环顾四周,忽地含泪而笑:“唉,今日但是让小辈们看了笑话。”突然身子一软,躺在地上,鲜血大口大口涌出来。
“姥姥。”梅兰竹菊刚要去扶童姥。
童姥口中血如泉涌,双目瞪圆,蓦地厉声首:“无崖子、李秋水,这辈子就此作罢!下辈子再论高低!”说罢哈哈大笑,笑声渐弱,戛然而止。
“姥姥!!”
“风逸,你快救姥姥,快救姥姥!”
风逸急将童姥扶正,一手按住她背心,一手按住她胸口,以神功把她将要断绝的气息,又给恢复过来,但闻童姥娇喘细细,似是熟睡一般。
几女又见风逸满脸痛苦之色,全身骨胳关节,都格格作响,头上汗水有如下雨一般,直向下滚,他短时间内连救两个死人,那也是难上加难,但见童姥睁开了双眼,轻轻瞥了一眼风逸,黯然说道:“算了吧!你纵然能够把我救活,我也难久生人世。”
风逸要救她性命费劲,可让她还气,却是举手之劳。
风逸见她这轻轻一瞥之间,是那样娇弱凄凉,心头不禁大为不安,叹道:“姥姥,这世上的男人,有大本事又能从一而终,太少太少了。我本想隐瞒真相,让你们都能开心一点,未曾想将你害成这样,你放心,我能救活你的。”
阿紫一股莫名凄凉涌遍胸臆,脑海里闪过童姥娇嗔薄怒,很是凶狠的样子,倐地眉眼泛红,泪水盈眶,涩涩地道:“姥姥,是我害了你,我不该对你说那副画的。”
童姥神色凄楚,摇头苦笑:“好孩子,怪你做什么,你的心意,姥姥懂,你是听风逸说我有了轻生之意,所以以无崖子有画存世,让我心生希望,只怪我自己糊涂。”
她又看向风逸:“不要再耗费功力了,我年事已高,救活了,也不过暂延我的生机。
你若有心,就好好对待阿紫与梅兰竹菊他们,好好陪着她们,开开心心的,不要学无崖子。”
风逸看她失神的眼光之中,满是乞求之情,叹息一声,心道:“我只以为让李秋水假死,让她发泄了心中怨怒之气,能够记起儿时之事,再将之救活,让她们安度晚年。
却忘了了无遗憾,哀莫大于心死的道理。我将童姥纵然救活,还不是让她备受痛苦!”
风逸也见惯了生离死别,当下将神照功收回,轻笑道:“姥姥,我其实比无崖子还要不堪,无非是我比他脸皮更厚罢了,我做事目的性极强,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梅兰竹菊,想要讨得你的欢心,为此不惜骗你,你不必对我这样好。”
童姥微微一笑道:“姥姥不傻,人在将死之时,情感是脆弱的,最易想起儿时之事。你违背无崖子遗言,打死李秋水,又能将她救活,姥姥早就猜出你是想我们姐妹能够和解。”
当下轻轻的咳了一声,笑道:“你纵有千般不好,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好男儿。姥姥将灵鹫宫托付给你,我放心,我这辈子活得很痛苦,可刚才恍似年轻了数十岁,重回昔日在师父身边学艺一般……”
但见两行泪水,顺着她脸颊之上滚了下来,嘴角间却浮现着欢愉的笑意,可那一双眸子却是暗淡无光,终究是合上了。
“姥姥,尊主!”
阿紫与梅兰竹菊,以及周围的灵鹫宫女子都跪地哭了出来。
耳边传来李秋水的声音,缥缈如丝,若有若无,梦呓般地说道:“哀莫大于心死,姐姐以为是我抢了她的情郎,可没想到他爱的情郎,或许连自己爱的人都是不知,这是何等悲哀………”
灵鹫宫众女本来对李秋水无比愤恨,恨不得将她乱刃分尸,她面带白绸,脸上的喜怒之色,虽然无法辨看,但见她柳眉愁锁,微闭双目,似乎很是忧苦,亦似有着重重心事,如痴如呆的站着不动,不禁心中多了几分同情。
风逸气道:“为什么就不能呆在西夏,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呢?”
李秋水颔着微笑道:“你哪里懂的?师哥一死,我不来找师姐,师姐也会来找我的。”
风逸与阿紫都叹了一声。
的确,童姥也想等神功复原,去找李秋水。
李秋水双目向着远处,似乎凝思往昔,悠然神往,缓缓道:“我师姐长春功未复,就急着出来找我,我这一死,她心愿已了。这一吐血,已经五脏俱空、骨坏经毁,你再是神仙下凡,又岂能救一个一心要死的人。”
风逸叹道:“你们这些女子既招人怜,又招人恨,我是真的不懂!”
忽听阿紫冷哼一声,道:“童姥也就罢了,你谋害童姥在前,背叛无崖子先生于后,又有什么可说的,你要有脸,这就了断了吧!”。
李秋水微微一笑道:“你这妮子,可曾妒忌过?风逸英俊潇洒,武功绝伦,慢说他主动招惹,就是他无意,又有多少女孩子会主动招惹他?那你能否心平气和,与她人分享自己的情郎呢?”
阿紫一时语塞。
李秋水喟然道:“我谋害师姐之时,也才十八岁啊,就像你这个年龄,满脑子都是想与师哥在一起,对我造成障碍的,都是敌人。若是我三十岁,四十岁,或许就不会有这场悲剧了。”
风逸心道:“这话倒也不假,就是前世的女子接受的教育何等开放,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,也为了爱情可以无视物质、不顾一切。
比如不顾家人反对私奔、怀孕,生米做成熟饭等等之事层出不穷,可到了三四十岁,就不会了,作为男人来讲,就是想骗女子,也就不好哄了!”
李秋水提起那幅画像又看了一会,说道:“师哥,这幅画你在什么时候画的?师哥,你心中真正爱的是我小妹子,你这般痴情地瞧着那玉像,为什么?为什么?现下我终于懂了。”
她自言自语道:“掌门人,无崖子传你掌门之位时,提到过我没有?他想到我没有?他这些年来心里高兴吗?
其实我又不是真的喜欢丁春秋,半点也没喜欢他。我赶走了他,他知道吧?我在无量洞玉像中遗书要杀尽逍遥派弟子,便是要连丁春秋和他的徒子徒孙全部杀光,他知道这件事吧?”
阿紫见她仿佛生气全无,叹道:“他知道的,他说这幅画,画的就是你,他死的时候,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个他,是开心的。”
李秋水哈哈大笑道:“是啊,我一直到死,还是心中只有一个他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,突然尖声叫道:“师姊,你我两个都是可怜虫,便是你师弟,直到临死,仍不知心中爱的是谁。他还以为心中爱的是我,那也很好啊!哈哈,哈哈,哈哈!”
她大笑三声,突然一掌拍在自己百汇穴上,一口鲜血喷出,身子一仰,翻倒在地。
众人张口结舌,不由呆住。
童姥与李秋水的悲剧,在于爱上了一个用情不专的心男人,这里又都是女子,还有很多受过情伤,被男人伤害,为童姥所救的女子,霎时间,所有人心中又痛又愤,便将目光投向了场上唯一的男人。
风逸缓缓起身,收拾心情,朗朗大笑道:“这老姐妹临死都能醒悟,男人不是好东西,也算不枉。
她们姐妹两能够葬在一处,比起无崖子坐拥孤坟,也是快美之事!”
说罢长笑冲天,拂袖而去,顷刻之间,已在数丈之外。
众人见他形影寥落,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,只余笑声摇山凌云。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