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百九十一章 乙木回春 (第1/2页)
高阁之内,气氛压抑,虚空都仿佛凝固了。
氤氲的烟气,浮在了半空,一动不动。
象征着三才的天仪,也停止了转动。
时间的流速,似乎也放缓了。
唯有阁老的眼眸中,恐怖的天机,凶险的因果,宛如深渊之底的巨浪,不停地翻滚。
不知过了多久,气氛稍稍缓和。
虚空重又流动了起来。
烟气重新氤氲,天仪继续转动。
一切又和平常一样。
阁老还是那副困倦茫然,不知何时,就会突然打瞌睡的样子。
但他心中天机起伏掀起的涟漪,仍旧还未平息。
“往生……”
“那个人的……往生?”
阁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
已经死去的因果,又开始在慢慢滋生。
本就扑朔迷离的惊天棋局,不知不觉中,竟又衍生出了可怕的变数。
“阴阳往生阵,逆阴阳,化死生,颠覆伦常,罔顾道则……”
“这阵法可学不得啊……”
“这年头的人,胆子可真大,真是什么事都敢想,什么事都敢去做……不知是无知者无畏,还是当真有……神鬼莫测的器量。”
“怎么偏偏会是……这副阵法……”
阁老默然良久,叹了口气。
“阴阳往生”这四个字,究竟有多恐怖,他这做阁老的,再清楚不过。
一旦放出去,牵动的因果太大,便是那些沉眠中的老东西,恐怕都要“诈尸”。
风波闹大了,他这阁老的位置,恐怕都没的做了。
阁老默然片刻。
换饵,还是换鱼?
是用这个“饵”,来钓那条大鱼。
还是再换条“鱼”,来盘活局势?
这个问题,傻子都知道怎么选。
这个“饵”,乃是弥天的阵法,含了阴阳和往生的天机,甚至关乎阁老之位。
别说一条鱼,就是一百条,一千条,都不配吃这个“饵”。
就是金龙鱼也不行。
“这条鱼实在钓不动,换条便是了。”
阁老思索后,作势就要将阴阳往生阵收起来,神思一闪间,却忽而动作一顿。
阁老心中沉吟:
“这个问题,傻子都知道怎么选……”
我堂堂阁老,要做一件,傻子都知道怎么做的事?
阁老目光微凝,陷入了深深的沉默。
求道之人,心照天机,应当物物而不物于物。
穷极物理,而不受其所限。
不要局限于世间所有名利的框架,保持一颗“赤子”之心,平等地看待万物,这样心中才能映照出,天机因果原本的模样。
阁老顺着这个思路思索……
“天机在这个时间点,将这个选择,摆在老夫面前,既是让我在选,同样也是在……给我一个启示?”
“这个启示,是什么……”
阁老坐在棋盘前,默然沉思,不动如泥塑。
诸般天机因果,在心间不断流转。
命运的抉择,也在不停地摇摆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香在一点点焚尽。
月落日升,东方泛白,继而渐渐暗淡,直至夕阳落山,晚霞铺满天边,夜色将至。
阁老枯坐于蒲团之上,整整思索了一天一夜,这才缓缓下定决心。
这个决定,令他自己都觉得悚然。
但同时,也令他心中释然。
世间万事,无失无得,一切都是天机因果的启示。
一念至此,天地顿宽。
阁老眼中精光一闪,将有金色因果编制的“阴阳往生阵”,自虚空之中取出,手指一点,灵力破开虚实,凝结成密密麻麻的纹路,在阵法玉简之上,另外套上了另一层“阵纹”,进行阵纹覆盖。
末了,他亲自在玉简之上,题了另外五个字:
乙木回春阵。
做完这一切,阁老唤来童子,吩咐道:“把监正叫来。”
童子领命去了。
不一会儿,头发半白,面如冠玉的监正来了,拱手道:“阁老,您喊我。”
阁老招了招手,“来,与我下盘棋。”
监正一滞。
乾学州界的情况很复杂。
奉道廷的命,他这个监正也有不少事要筹备,时间紧张,哪有功夫陪阁老下棋。
更何况,阁老还是“臭棋篓子”……
但他又不敢拒绝。
“是。”
监正拱了拱手,恭敬地坐在对面,开始与阁老对弈。
果然,不下片刻,阁老的棋子,便被杀得七零八落,一片狼藉。
这还是监正手下留情的结果。
阁老很不开心,便道:“你这棋,下得不行。”
监正暗自叹气。
众所周知,在天枢阁里,最难的事就是跟阁老下棋。
倒不是下棋难,而是揣度他的心思难。
谁也不知,阁老到底在下个什么东西,明明他自己棋技烂得不行,却总说别人下得不好。
与阁老对弈,你认真地下,将他杀个七零八落,他说你棋艺不好。
你敷衍地下,与他打平,他说你态度不端正。
你若特意放水,让阁老赢,阁老会说你心性不端,谄谀媚上,把你骂得狗血淋头。
当真是十分地难伺候。
“也不知到底什么人,才能跟阁老下棋下到一块去……”
监正心中腹诽,但也不敢怠慢,仍旧尽力与阁老对弈。
下了片刻,阁老忽然来了一句:
“公子阁的事,你可知道?”
这话来得突然,监正拈着棋子的手指一颤。
棋子掉落在了棋盘上,掉在了一个“死眼”上。
监正想伸手去捡,可又想到“落子无悔”,迟疑片刻,缓缓收回了手。
阁老似乎没看到他的动作,仍在盯着棋盘,考虑在哪落子。
监正轻声道:“一些小孩子……玩闹的东西罢了……”
阁老不置可否,只道:“‘阁’这个字,不能轻用。”
“是……”监正缓声道,“小孩子不知轻重……”
阁老不再说话,专注下棋。
监正心中忐忑。
两人继续对弈,黑子白子,相继落下。
棋局上阁老仍旧是占据下风,昏招频出,手里的子,一个个都被吃掉了。
下着下着,阁老忽然道:“我这个阁老的位置,你想要么?”
这一句话,宛若晴天霹雳。
监正丢下棋子,惶恐跪下,“师尊,学生……”
阁老摆了摆手,“随口聊聊,你紧张什么?”
监正跪着不敢动。
阁老浑浊的目光,看了他一眼,眼眸中既有欣赏,又有一丝失落,缓缓叹道:
“阁老之位,你不想要,早晚有一日,我也要给你……”
监正语气苦涩,“师尊,您言重了,我……”
阁老摆手。
监正说不下去了。
阁老看着他,意味深长道:
“你要想明白,你要的到底是什么,想明白了,再坚定地去追求。”
“求道也好,求仙也罢,求名求权,求阁老之位都可以,但你一定要想清楚……”
“不要迷迷茫茫间,被裹挟着,一步步向前走。”
监正诚恳道:“弟子明白了。”
阁老心中叹气,略有失望地摇了摇头。
“乾学州界的事,都筹备好了么?”阁老又问。
“是……”
阁老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他,“你替我将这阵法,加在论剑第一的奖励里,当做道廷天枢阁的恩赏。”
监正恭敬起身,双手接过玉简,余光一瞥,见到上面“乙木回春阵”几个字,问道:
“师尊……”
“这是在阁里。”阁老道。
监正一顿,便道:“阁老,恕学生愚钝,不知这阵法,有何深意?”
阁老露出悲悯的神情:
“论剑之会,争胜杀伐之心太重了。要让弟子们明白,论剑的最终目的,是为了以剑救人,而非仗势凌人,乃至杀人。”
监正拱手,“师尊德心仁厚。”
阁老已经开始收棋盘了,低声嘀咕道,“跟你下棋,真没意思……”
将十个回合不到,自己就会落败的棋局收了,阁老便挥了挥手,“下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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